与其他牢房的阴冷黑暗不同,叶珩这间多了一张矮桌,一把小凳,还有一支蜡烛。
虽说火光微弱,暖不了身,但多少让这个地方亮堂了些。漂浮的心魂如同迷蒙的飞蛾,有了火,便有了一丝行进的方向。
墙上开了个顶多只能伸个头出去的小窗,但凡脑袋稍微大些,都能卡在当间。可窗间又打上了几根木头桩子,兴许是想要防备奇人异士,就是那些传闻中会使用缩骨之术的人吧。
叶珩听着窗外的雨声,思绪从艳红的纱帐落到冰冷的尸体,再从那盆溢出的水飘到如今时不时自天花板上滴落的雨。
虽然身体里的诡异阻力已经消失,体力也完全恢复,但他的记忆却仍旧只能停留在舒云阁之外,再前进不了半点。
门锁哐当直响,牢头冯余端着饭菜进来。
“将军,吃饭了。”一碗盖满蔫黄青菜、没有油水的饭被放在矮桌上。
叶珩朝他道了声谢,便要埋头吃。心绪可以乱,胃肠不能慢,不吃饱哪有精力继续想。
谁知冯余却抬手按住他,“将军稍等。”
抢过他手上的筷子,将表面那层蔫巴的菜扒拉掉,随后那盖在破旧被子下边,让人口舌生津的红烧肉便完全暴露出来。
冯余谨慎地扭头两边看,再凑近他小声道,“这是牢中老丁兄弟自己做的,他的手艺可好,将军尝尝。”
“这玩意儿不是人吃的。”他又接着嘟囔,满脸嫌恶地拾起那青菜甩得更远了些。
叶珩有些哭笑不得,不吃就不吃,倒也别给他丢地上,待会儿招老鼠。
“多谢冯兄弟。”只是这么一想,但他还是非常诚挚地给冯余拱手抱拳,表示感激。
冯余激动地一顿摆手,曲着的脚底下都有些虚飘,差点一屁股坐地上,“将军可别,您太客气了!”
他蹲着又挪近了几小步,一边说一边看向外头,“王爷交代过,让属下好好照顾您。”
意料之中,谁都能袖手旁观,但夏侯朝肯定不会见死不救。因此,他未曾有过一丝担心。
“不过这肉倒是属下自作主张,从老丁那儿抢来的。”
叶珩觉得这人挺有意思,跟他说话这会儿,沉重的心情倒是舒缓不少,“那老丁兄弟岂不是没得吃了?”
“嗐,我把我那份给他了,还答应赔他一壶酒。”
冯余心想,要不是他那份味道没有老丁做得好,他也不用再额外加码。好在家里还有些存货,一两瓶而已,无伤大雅。
叶珩笑出了气声,没敢大声往外放,“那你这牺牲可太大了,要不,咱俩一起吃?”
“那不行,这么大点碗一个人吃都够呛,两个人能分到个几粒米去?将军不必担心,我跟其他兄弟那儿蹭一蹭。”
要不是上头管得严,冯余大可明目张胆地把外头品香楼的都弄来。可前头刚下过令,他不敢做得太明显,自己丢了官是小事,将军这儿再没了照应就不好了。
他虽然话里都是讨好,但眼中却满是真挚。叶珩也没想到,在这阴冷的大牢里,还能遇到这般赤诚的人。
烛火未曾给予他的温暖,却让他在这位名叫冯余的狱卒身上寻到了几分。
“日后我若能出去,定会记上冯兄弟的一份。”
冯余倒是觉着难为情了,搓了下后脑勺,“那都是小事,吃饭比天大,将军快吃,再说就凉了。”
“好。”叶珩开始动筷,又在心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外头隐约传来声音,冯余面色恢复如常,“皇上指了大理寺少卿调查将军的案子,刑部只是从旁协助,将军不必担心。”
闻言,叶珩的筷子停了下来,目光也有些凝滞。
“我先走了,将军快些吃,别被他们发现。”
随着铁链的当啷声响起,周围再次恢复了寂静,叶珩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,继续专心吃饭。
......
攀州城,薛宅。
金镶玉竹,亦名金镶碧嵌竹。身若金条嵌玉,娟丽中又带了点俏皮。
院里栽了大片竹子,林间又搭了个竹亭。薛清闲暇时最愿意在亭子里待着,平日膳食也喜欢在这用。闻着竹子的清香,菜肴落入口中的味道都丰富了不少。
丫鬟玉竹将饭菜端上来时,他正躺在竹子编的躺椅上,闭着眼睛,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。
直到饭菜全部上完,玉竹才开口唤他,“老爷,可,可要叫上几位夫人?”
薛清刚要溢出喉间的唱词戛然而止,猛地睁开眼。
桌上摆着三道热菜、两道凉菜、一盅汤,是他平常膳食的分量,可菜色却一别往常。
连带着玉竹此刻的神情,都不太一样。
分明是清凉的秋,她饱满的额上却被细细密密的汗珠给占满了。那张小嘴却又仿若在大雪天里站了良久,将漫天的白都印在了上边。
她的眼中逐渐蓄满泪水,颤抖着声音又继续问,“老爷,可要叫,叫上几位夫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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