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吟雪立即启程,风尘仆仆赶到宛南府下时,已是半夜。
掀开车帘前先落在手背上的,是细细麻麻的冰凉。
一点一点,刺激神经联通血液汨汨,寒了漆黑的夜。
她一顿,抬手利落掀帘。
抬头仰望黯淡星辰,只见夜里雪花纷纷,白花花悬空而落,绵绵落入掌心。
初雪。
她抖落肩上落雪,脚尖一踩地面,薄薄一层雪硬化成冰,淅淅沥沥化水,湿了地面。
雪花纷纷而落,庄严肃穆大门前她身影清落纤细,举手投足衣袖扁扁,恍若琉璃晶亮破碎。
转身向府门,却见那漆木红大门前伫立一个身影。
狐裘茸茸,小脸清秀。
往日眉飞色舞化成如今端庄稳重,轻轻道一声:“小姐。”
沈吟雪恍然回神:“怜珠?你怎会在此处?”
“明日就是冬至,先生批了我几天假,我便想着回宛南府看看。”
沈吟雪眨眨眼睛,纤长眼睫在卧蚕拓下淡淡阴翳,眉眼间浮起清清淡淡笑意:“你我真是想到一块
来了。”
怜珠一征:“小姐也是想回府看看?”
闻言,沈吟雪笑意零落:“是,离家久了,也想回家看看。”
寻到久不用的钥匙,她一瞬恍神。
好不容易开了门,却见院里空落落,周边绿植无人修整,张牙舞爪落了白雪。
不复往日喧闹场景,心里如同这凌厉雪夜一般,寒了半边。
“进来吧。”
怜珠听她低声一句,便知小姐是又有了心事,抬手抓了小姐手腕,将掌心温热温度渡过去。
“小姐,如今还有我陪着您呢。”
沈吟雪掀起眼帘,雪花投影在她白皙脸上飞舞,勾勒眼底细碎黯淡。
那夜兵荒马乱,众人行色匆匆,往日尽心尽力服侍她的婢女听了消息,皆不见踪影。
她不觉失落,只道大难临头各自飞是人之常情。
可见怜珠岿然不动,站在她房门前告诉她马车已经备好,请小姐上车离开时,她的心一角被暮然触
动。
怜珠是父亲捡回来的孩子,自幼无父无母,懂事起就一直伴她左右。
她早做好准备,不怕任何人离去,却怕有人,坚定不移站在她身边,叫她失了心防。
一向淡漠却猝然面对炙热真心的沈吟雪难得露出迷茫神色。
须臾,她艰难点头:
“嗯。”
清晨起来时,院内已铺了一层毯子似的厚雪。
好在她来时带了些人,不至于无人清扫。
父亲终日紧锁的书房终于打开,柜上满满书籍已落了灰尘,轻轻一吹,便散开不少。
桌案上宣纸仍保留着父亲离去时的模样,刚劲有力的笔触落着义愤填膺诗句。
她粗略望了一眼,用手细细抹过其上灰尘,那白纸黑字才渐渐显露全貌。
一笔一划,恍若昨天父亲曾亲自握住她手,掌心有力,温热气息挥洒头顶,柔和声调就在耳畔。
她眼睫一垂,恰好遮了眼角一抹泪。
狼狈走出书房外,手还未离开门锁,压抑的抽泣声才“呜呜"从喉咙中滚出。
“小姐?"怜珠从庭廊拐弯处走出,匆匆忙忙跑来,替沈吟雪擦了眼角泪,“怎的又哭起来了?”
半响没得到回应,怜珠攥着手里那块帕子,细细给小姐擦着眼泪。
沈吟雪低声啜泣,嘴唇咬得殷红,却依旧不肯放声大哭。
如雪般的白皙皮肤,因着寒风和泪的刺激,缀着花瓣绽出的红,流花逝水,沧桑破碎。
“父亲已离去多日,身为长女,反而处处受制于人,无力为父亲伸冤,实在有愧。”
怜珠垂眸:“小姐的聪慧大家可是有目共睹,总有一天小姐定能为老爷洗清冤屈。”
“何时才能……"
沈吟雪失神,狐裘大衣下腰肢纤细,盈盈不堪一握,恍若柳枝般柔软易折。
“陈如烟视我为眼中钉,恨不得扒我一层皮。如今绵安府,也要因我受牵连,赵叔被人诬陷险些入
狱,景轩又要奉朝廷之命率兵出征,我……"
“是陈如烟心狠手辣,怎又成小姐的错了?"”
怜珠牵起沈吟雪的手,掌心冰凉不由惹人一颤。
“可那太子不知是不是还记恨我,传着我和他的绯闻,叫人误会。”
怜珠思索片刻:“我倒不觉得太子是有意。”
沈吟雪一顿:“为何?”
“若他是有心陷害您,绵安涝灾之时,又何必出手相助?”
她愣神。
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,咬了下唇疑惑道:“你的意思是,太子是有意帮我?”
怜珠并未答。
沈吟雪也不急着要答案,只是垂眸喃喃:“为什么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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