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嬷嬷差点忘了,身后还有外人在,忙抬起了袖子,蹭了蹭脸上的眼泪。
自从三日前,她被一伙强人带到了这处,一直都惶惶不可终日,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乡野村妇被掳来做甚。
直至今日,看见了大姑娘。
原来,他们竟是掳了她来认人的。
此番能再见到大姑娘,她便觉得前些日的担惊受怕都是值得的。
王嬷嬷嗫嚅着嘴唇,想再多说点什么,可是看到苍术催促的眼神,她又不敢多言了。
双手搓摩着宁筝的手,低声说道:“大姑娘,老妇在外间等您。”
宁筝轻轻回握,安抚地冲王嬷嬷笑了一下。
待王嬷嬷出去后,苍术走近了几步,才又开口道:“阁主吩咐,您除了要熟记册子上的东西,每日还要来此院中,与我学护身之术。”
宁筝心想,帝都果然是龙潭虎穴。
辟心阁将事情做的这么周密,连奶母子王嬷嬷都找来了。
看来是铁了心要她假冒宁家嫡女了。
宁筝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张细密的网罩住。
那网越收越紧,直至将她勒得无法呼吸。
她突然有些怀念梁城的日子了。
那时吃了上顿没下顿,住的也是四处透风的破寺庙。
每日跟老乞丐说说街上听来的笑话,或是听他骂骂哪条街的小乞丐讨饭不讲规矩。
嘻嘻哈哈的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。
当时她只觉得苦,想着如果能每天吃饱,穿暖该有多好。
可如今想来,那些日子虽然贫苦却格外让人安心。
不像现在,若是一步走错,一句话说错,连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不知道……
宁筝心中怅然,面上便哀哀戚戚的。
她冲苍术点了点头:“宁筝知道了。”
苍术的心中忽的冒出一丝不忍。
宁姑娘也是可怜之人呐。
苍术曾问过阁主:“为何不直接将宁姑娘送回宁家,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”。
阁主说“世间唯恩情最不牢靠,待飞鸟入林,沉鱼归渊,那点微末恩情,风还没吹,就散了。倒不如,许之以刀。”
阁主决定的事,便再无转圜的余地了。
苍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。
宁筝屈膝向苍术行了一礼:“苍术大人如果没有旁的事,宁筝先退下了。”
苍术点了点头。
宁筝走到庭院中,吐出了胸中的浊气。
“老乞丐说过,欠人太多,死了之后是要下地狱的,我欠阁主一命……早晚都是要还的。”
她抬头望向被院墙切得四四方方的天空。
记得来时天还是晴的,怎么一会儿功夫,就阴沉得这样厉害?
王嬷嬷正搓着手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来回踱步。
见宁筝出来,她忙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。
“姑娘,您可出来了。”王嬷嬷搀住宁筝的胳膊,姿态亲昵。
宁筝忖着:“这是默许王嬷嬷跟我走的意思?”
两个人一道出了观澜小筑,没有人阻拦。
王嬷嬷看着眼前纤瘦的人儿,一阵心疼。
等到了无人处,急切地问道:“姑娘,您快跟嬷嬷说说,这些年过得如何?又是怎么到了这儿来的?”
宁筝还没想好说辞。
只能据实道:“我原本在梁城乞讨为生,兵乱城破时,是阁主救了我……其余的……都不记得了。”
乞讨为生……
王嬷嬷听完又是两眼含泪,心里像被油锅烹着一般难受。
想宁筝可是宁府长房嫡女,金尊玉贵地养到了十来岁,哪里受过这样的苦?
还不说她自小与那公主相伴,宫里的荣华富贵又享用了多少。
可谁想一朝落难,竟要靠乞讨度日……
王嬷嬷再也说不出话来,只是双手牵着宁筝的手,不住地呜咽哭泣。
这时,一声清亮的男声响起:“阿筝。”
宁筝应声抬头,便见不远处一个俊秀的身影正向她们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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