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身子仍旧坐得笔直,再加上要保持着不熟练的姿态,不一会儿就觉得手腕发酸。
谢羡在一旁看着,终于忍不住了。
宁筝的手倏地被一双大手握住。
她一惊,直接笔走龙蛇,墨迹晕开,毁了一张上好的银光纸。
要知道这纸有价无市,混着上等蚕丝制成,约莫一张就抵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口粮。
宁筝慌忙告罪道:“阁主,都怪我笨手笨脚,把这么好的一张纸给毁了。”
谢羡却不甚在意。
他扯掉了那张画花的纸,在宁筝耳边低语道:“凝神。”
宁筝定了定心神,将心思放到面前的新纸张上。
谢羡握着她的手,力道不轻不重。
刚好能带着她走出字型,又给了她勾带笔峰的空间。
他的下颌偶尔会碰到宁筝的发芯,沉水香若有似无地飘进宁筝的鼻子里。
宁筝隔着衣料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。
这距离让宁筝整个人有些酥酥麻麻的,身上也开始莫名地燥热起来。
谢羡的动作却是一滞。
零星又温情的记忆向他袭来——
那时的谢羡还年少。
少女笑靥如花,候在他必经的宫道上。
分明有数位宫中伴读可以任她调遣,当朝大学士也乐得为她解惑。
她却总是缠着他习字。
若他不允,她便一口一个阿羡,磨到他愿意为止。
情景相似,只是心境,早已不同了。
谢羡就这样握着宁筝的手悬停在半空中。
笔尖滴下一滴墨汁,渲染开来,将刚写好的字又给毁了。
宁筝目露惋惜之色。
“练好再回去。”清洌的声音响起,谢羡放开了宁筝。
宁筝感觉身后的温暖消失,心底没来由地一阵失落。
没等她反应,谢羡就起身,往外走去,浑身笼着一股萧索。
宁筝继而又长舒了一口气,暗暗道:“阁主终于走了。”
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,看看窗外,天光已暗。
宁筝捻起刚刚滴了墨的纸,准备扔到一边,动作忽然顿住。
她眼睛左右扫了扫,确定无人窥视,便将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折了起来,塞到了衣襟下面。
纸薄薄的紧贴着她的里衣,从外面看一点都不显。
宁筝心跳如鼓,像偷了腥的猫。她抬手放在左胸处,按下那股躁动。
到没人盯着的时候,宁筝终于不用再装。
握笔的姿势正常了,甚至有一股自信的味道。
她写了一个大大的宁字,笔力遒劲,力透纸背。
“不行不行,这样写,阁主一定会瞧出来我骗他的。”
宁筝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写出的字。
她想了想,将纸团成了一团丢在了一边。
重新下笔,宁筝刻意省去了顿笔,横平竖直写得中规中矩。
写到她觉得可以向谢羡交差了,便停了手。
谢羡回到观澜小筑时,屋子里哪还有宁筝的人影,只有案几上码着的一沓写着“宁”字的银光纸。
放在最上面的,自然是宁筝“用心”挑选的作业。
苍术跟在谢羡身后,也看到了那些字。
他不由感叹道:“阁主,看来宁姑娘是聪慧的,半日光景能写成这样已是不易了。”
谢羡却不置可否。
反而捏起案几边的一个纸团,缓缓展开。
一个遒劲的“宁”字便映入了眼中。
他就知道,这女子在撒谎。
谢羡的眸子颤动了几下。
“宁筝,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?”
一双肖似的招子,还有这样一手好字……
难道,他竟误打误撞找到了那个人?
“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,你可别让我失望啊。”谢羡启唇,声音不带温度。
苍术不知道阁主此言何意。
他正暗暗揣摩时,谢羡继续说道:“再去细查,宁筝的身份。”
“是。”苍术拱手,领命出了府。
谢羡沉眸看着手中的字。
若如他想的那样,这把刀就更锋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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