婢子早就后悔了,悔自己不该欺阿丑容貌丑陋便拿糕点作弄于她,还让阁主瞧见。
但话说回来,哪家高门大户用惯了的老仆,不以欺辱软弱的主子为乐呢?
坏就坏在阁主如此看重这丑八怪。
想到这儿,婢子眼中又浮上不甘和愤恨。
阿丑捏着身上的衣袍,有些手足无措。
她转而将茫然的目光对上谢羡,却见他面色依旧,视线笼着房中或站或跪的众人,看不出喜怒。
“既入我阁中,便为主,主辱奴死的道理你可明白?”谢羡的声线平缓悠扬。
阿丑思索了半晌,才明白他说的“主”是指自己。
“阿丑明白。”她慌忙点点头应道。
其实阿丑不明白,自己这么卑贱丑陋的人,怎么能是主子。
还有,为何主辱便要奴死?
可这些她都不敢问。
“上前来。”谢羡放下手中的卷犊,冲阿丑说道。
阿丑看向身旁的苍术,苍术目不斜视,并未提醒些什么。
她只能硬着头皮,迈开步子,绕过案几乖顺地跪坐在谢羡身旁。
阿丑余光瞥到谢羡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做工精致的紫玉钗。
那玉钗光泽油润,水头很足,一看就是极上品的东西。
却没想到下一秒,谢羡将它插在了她的发髻上,还挂着水珠的凌乱的发髻。
“钗环罗衣皆是利器,辱你之人皆可杀之。”
谢羡幽幽启唇,在阿丑耳边轻声说着,如同情人间的耳语。
阿丑脊背绷直,一股冷意从尾椎骨泛了上来进而漫卷全身。
“阁主,阿丑不会杀人。”她的声音有些打颤。
谢羡似乎知道她会这么说,并未不悦。
他见她的第一眼,便知道她的劣性在何处,若是旁人,谢羡会踏过那尸山如履平地。
只是,阿丑的一双招子留住了他。
他把她捡了来,花着心思调教。她的奴性就像毒入腠里,剜除起来着实不易。
“杀了辱你之人,或者继续出去跪着。”谢羡拉开与阿丑的距离,语气无波。
阿丑回忆了下跪在院中的痛楚,心中发怵。
她的视线不由地落在了那婢子身上。
婢子浑身一震,跪伏在地连连叩拜,嘴里告饶道:“姑娘,好姑娘,是奴婢僭越,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,姑娘饶命。”
在扬的除了阿丑,没人忽略掉婢子眼中的不甘与愤恨。
苍术也不自觉地离跪伏在地上的女人远了几分。
阿丑深吸一口气,站起了身,缓步朝下首走去,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,隐在袍子下的双臂都在微微打颤。
婢子眼见着阿丑缓步走近,以为自己再求饶都没有好结果,索性换了副嘴脸。
嚷嚷道:“丑八怪,服侍你都嫌脏了我们的手——”
话音未落,谁知阿丑竟绕开了她,径直往门外走去。
婢子一脸错愕。
上首的谢羡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,给了苍术一个眼神。
下一秒,苍术的脚边便多了具女尸,死时还睁大着不可置信的双眼。
阿丑听到身后的闷响,转身。
便见女婢瘫倒在地,鲜红的血正从她的身下洇出。
阿丑张了张嘴,喉头像塞了一团棉花一般,发不出丁点声音。
她不知道下人是何时进来过的。
等她再回神时,地上的女子和血迹都消失了。
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谢羡缓缓起身,带起一缕沉水香。
他的袍带上没有丁点装饰,素到极致,却也难掩那如玉的气质。
青灰色的身影掠过阿丑身边时,落下一句:“从今日起,你叫宁筝。”
谢羡走出去良久,阿丑还呆在原地。
“宁筝……”阿丑的神情恍惚。
咀嚼着这个名字,一股熟悉感从她的心头升起,仿佛是曾经日日挂在嘴边的一般。
她努力地回想,但想了半晌,脑子里还是一片虚无,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痕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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