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的天气,滴水成冰。
一团衣服被揉皱了扔在水盆里,溅起的冰水湿了绎儿一脸。
“哎哟!我的小姑奶奶!一个早上你就洗这么点衣服啊!”下房的嬷嬷抬手在绎儿的额头上就是一戳,斜着个眼睛用眼角打量她,“你当你是在家当大小姐吗?甭做梦了!你伯父叛逃,你们一家子能保住命有活路已经是大汗法外开恩了!”
绎儿看也没看她一眼,麻木地洗着好象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。
“就是!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!”另一个嬷嬷也扔来一大卷床单,“省省吧!还真把自个儿当个宝贝呢!充其量不过是贝勒爷的玩偶,还指着这个,指着那个!”
“这世上没有这种人,不知天高地厚用来形容谁呢?”一个声音冷嘲热讽地转过井台边。
“哎哟!是纳蝶姑娘啊!”管事的嬷嬷忙陪着笑迎上去,“您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儿来啊?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,老奴过去就是了。”
“旁边站着去,今儿我是来有求于我们这位侧福晋主子的。”一张让绎儿极尽厌恶的脸凑到近前,带着肆无忌惮的狞笑,“这两件衣服还麻烦主子替我洗了。”
绎儿猛得抬起头,强制住怒火,尽全力保持着言语之间的平静:“我的手还怕脏了姑娘的衣服,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!”
“哟!这句话可是折煞了奴婢了,这么多人里,还有谁的手赶得上主子您尊贵啊?”纳蝶微翘着嘴角调侃着。
绎儿虎得站了起来,将手中的衣服重重地掷在了冰水里,溅了三个人一身一脸:“我没空!”
“呵——好大的威风啊!”纳蝶白了她一眼,绕着绎儿转了个圈儿,绢头一掩红唇,绽出几分讥讽地笑,“给你三分颜色,你就开起染坊来了!你以为你是谁啊?本姑娘让你洗衣服,那是抬举你!别在我面前耍你的大小姐脾气。你现在跟这院子里看院子的狗差不多,养你还不如养狗,狗还不会跟主人顶嘴呢……”
绎儿抬手一个耳光抽上了纳蝶的脸颊。
纳蝶花容尽失,瞠着一双雁眼,捂着带着五指印的脸叫嚣:“你……你敢打我!”
“不是打你,是赏你!”绎儿冷笑着扫了她一眼。
“反了你了!”纳蝶一把甩开了衣服,挥拳闷头打了来,“今天非要给你点颜色!”
绎儿只轻巧地一带她的胳膊,纳蝶就势一头撞在了井栏上,顿时头晕目眩。
“哎呀!纳蝶姑娘……”两个嬷嬷赶快冲将上去扶住纳蝶。
“滚开!”纳蝶恨恨地甩开两个嬷嬷的搀扶,跌跌撞撞,一指绎儿,“你……你等着!看福晋怎么收拾你!……”
“自找的!”绎儿毫不在乎地轻扬嘴角径自坐下来,继续洗着衣服。
白皑皑的一片深雪,冷风飕飕地往绎儿的领子里乱钻,绎儿不禁缩起了脖子。面对着温暖时时袭来的正厅大堂,她的膝盖已经跪得麻木了,可她却心甘情愿,她宁可跪死在这里,也不会向侮辱自己的敌人低头认输。
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,膝盖下的雪都被她的体温融化了。她紧紧攥着双手,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。从何而来的意志力,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“爷回来了!”正堂门口的纳蝶眼睛一亮,高声叫道,“格格!”
“阿诨(表哥)回来啦!”呼吉雅疾步跨出正堂大门,一路迎了上去。
“哦,”豪格的声音在绎儿的身后低低的应了一声,继而又问道,“她怎么了?”
“她以下犯上,还对纳蝶无礼。”呼吉雅瞥了她一眼,一脸不屑,“臣妾不过是对她略加惩戒。”
豪格一笑,低头在绎儿的耳畔咬耳笑道:“你现在知道讨不到欢心的下场了吧!”
绎儿咬咬牙,不加理睬。
“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。如果你认个错,就可以起来了。”呼吉雅全然是一副大公无私家法至上的架势,“否则,跪死在这里都不会有谁心疼的!”
“要不要我给你说情?”豪格立刻把握住时机一心要做救世主,在她耳边低声道。
“我本无罪,谁能加罪于我!”绎儿一句话不假思索的冲出一直紧闭的唇,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。原来当年袁崇焕身陷囹圄时的一声仰天质问,竟在不觉间悄悄埋藏在了她的记忆里,直到如今。
豪格深吸了一口气,无所谓的口吻:“那你就自己受着吧!”
“阿诨,进屋吧!外面冷!”呼吉雅一扶豪格的胳膊,“晚饭臣妾早就让人备好了。”
“那就进屋吧!”豪格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绎儿,正当他前脚跨进门的一瞬,却听见了身后绎儿支撑不住倒地的声音。
“爷……”贴身侍卫德希叫了一声。
豪格头也没回:“把她送回房吧!”
“嗻!”
“爷……”纳蝶尤不解恨的一撇小嘴。
“行了!吃饭吧!”豪格脱开呼吉雅的手,径自进了门。
下房中,四壁清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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