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不愿到来的那天终还是到来了,我在今日必须将昀倾带下界去,还他自由。
连续几天的辗转反侧,我肿着两个核桃般的眼睛,挂着藏了棉花似的黑眼袋,踌躇了半天跨进了东皇钟。
他站在篱笆院子里,眉舒目朗,如竹如兰。一听到我脚步声,他低头还是那句老话:“你来了?”
“嗯。我……”我不想让他走,不想……是该找点别的什么话来说,哪怕多留他片刻也是好的。
“要不,公子用过午膳再走,我准备了……”
“不必,我不吃也饿不着。”他低头,任落叶刮过他凌厉的脸庞。恍惚中,我觉得有些浑身有一丝冷意渐迫,像是提前感觉到了秋天的征兆。
不想他走,实在是不想,多留一刻也是好的!
我双手扭在后头,差点打成个死结:“那公子把眼上敷的药再换一下吧?不然药留在这里,我也用不上,白白浪费了。”
他点头,很安静很安静。我起身拿来药箱,翻出一段长长的白纱和几个小药瓶。
再走到他身后,将他头上的白绫一点一点缓缓揭开。揭到最后一层时,他忽得避闪,伸出右手遮着阳光,有些痛苦地说:“太亮……”
太亮?
我心中大喜,以一个绝快的速度捏诀将自己变了个模样,心里暗道:还好是站在他身后,还好纱布没完全揭开。
我走到他跟前,替他挡住阳光,再慢慢的揭开:“该是眼睛开始恢复了,一下子受不了强光。我揭开纱布之后,你需慢慢睁眼才好。”
他点头,依然很安静,看不出有丝毫复明地激动。
最后一层薄纱揭开,他狭长的眼道轻轻的睁开,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再一次带着旭日般的明亮显现出来。只是片刻,他又缓缓闭上了。
我鼓励着他:“慢慢来,第一次不能心急的。”
然而我知道,自己左右不了他的情绪。他如今像是面带着结界的城墙。谁也无法推到,谁也无法戳痛,谁也无法触及。
他就在结界里屹立着。自己思考,自己决定,自己生活。
慢慢地,他再次睁眼。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我清楚地明白,这是他自己的意念,与我的鼓励毫无关联。
他长长的睫毛微微扑朔,遮不住的光线跳跃在他清晰明动的瞳孔上。他慢慢放下挡着光线的手掌,承着光华,双目定在了我身上。
他认真的看着,一眼未转。
我心跳猛然加快……想让他看清,又不想让他看清。毕竟,这不是我真正的样子,我不喜欢他承了别的女人的恩情,或者爱情……
他就这样看了许久,突然开口道:“看不清姑娘的样子,只是迷糊的一个光影。”
一瞬间,又有些失落。极其矛盾复杂的情绪酝在胸口。我抬头,轻声说:“不碍事的,公子走后,好生调养定能恢复如初。”
他点头,薄唇微启:“就是不知道姑娘的名字,亦不知姑娘模样,救命知恩,不晓得往后该如何报还。”
或许,这一别我们再也不能相见,或许就算能够相见,也只剩仇恨嫌恶。
所以我不知哪来的想法和勇气,突然执起他的手往前院子外走去:“我救公子,不求回报。但倘若有日,我真的无处可去,公子可否容小女子一处安身之地?”
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,我屏住了呼吸。执念衔着贪欲小心翼翼地盘旋在上空,搜寻着他的每一个气息。
他极其平静的说着:“自然。救命之恩,恩重如山。姑娘要求什么,在下都会应允。”
我心里欢喜着,好像又有了什么希望。同时也失落着,他也会如此温柔的对待另一个女人。
失神之间,他轻轻推开我的手:“无需这样,我虽看不清,但能有些光影,听着声音,也跟不丢的。”
身子一斜,像是受了好大的推力一般,如今我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亲密的靠近他了,哪怕他就在身前。
我点头走在前面,两行清泪却流了下来。好似就在这一瞬,我开始学会了如何无声的哭泣。
走到平日里出东皇钟的地方,我微微清了清嗓子:“公子,就在此地便可出境。此处有结界,你可得抓我抓稳了。”
“嗯。”他伸手,触到了我的衣襟,握在手里。
他的发丝,他的唇角,他的胸膛,他的一切,近在咫尺。可是好像又离得很远,远得望尘莫及。
往昔,隔得这么近的时候,我和他都在做些什么呢?
“可是,昀倾是这么这么好,他一定不会拦着我的。他只会不停的嘱咐我路上小心,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对不对?他一定会叫我不要乱买零食吃坏了肚子对不对?”
那时候的昀倾不说话,但我见他眼里的小闪电慢慢的瓦解,躲闪着很不想接近我的眸子。我趁胜追击,不依不饶的眨巴眨巴眼睛:“然后你肯定会往我包里塞好多好多好吃的对不对?”
“咳咳咳,水明切记随身带着,这样你到哪我都清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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