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杏 章节目录 第27章 皋城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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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看守所烧煮的食物几近于猪食，加之常掺合进糠秕土屑，委实难以下咽。青杏蔑视李贵其人，探视汝诚，汝诚又竭力告诫：女儿，切勿卑躬屈漆，去逢迎那恶人，替爹爹求情。汝诚不信这世道恶人就能一手遮天，他叫青杏送些好饭菜，将养身体，再图以后。

    天渐渐地冷将起来，从太平庄到看守所的路，也不算近。那狱卒提醒青杏一日之中，只能送上两顿，饭盒子里尽量多贮一些米菜，如此免奔波之苦。这一日，青杏记得是爹爹的生辰，特意多烧了几样菜，全都捂在一个饭篮，走在这半道时，身后就有一个八九岁的孩童，递给她一封信，问她是不是叫青杏，就快速跑掉了。

    青杏疑惑地拿起信，打开一看。竟是绿桃写给她的。绿桃不识字，她请人代笔，诉说云云，大意是：我从未存谋害你之心，你我是姐妹，如何忍心让你落入狼窟虎穴？那天就是凑巧，谁知道那拨倭兵紧跟其后？绿桃告诉青杏，她已嫁了人，嫁了一个带枪把儿的当官的。绿桃叫青杏来皋城，陪她小住几天，叙说叙说姐妹情分。

    青杏半信半疑，见了爹爹，告知绿桃的下落。汝诚沉吟半响，便握住女儿的手，请她还是去皋城一趟。“绿桃嫁了个军人，不是我期望的。但爹爹身陷囹圄，深知战乱年代当平头百姓的艰难。军人有枪，或许此人能救爹爹出来。”青杏就是应了这句话，动身出发赶到皋城。算算，她差不多两年多没见绿桃，如今她整十九，绿桃也快二十岁。

    皋城不同于白马渡，是一座古城，城内的古建筑不少。绿桃的房舍靠近一个古色古香的园林，除了不能生养是遗憾，小日子过得不错。她每日里或听戏，或逛街，或各处去寻小食，陈二豹爽快给钱，不在这些琐碎上计较。绿桃学会了奉承，竭尽讨好，嘴巴蜜里调油。得罪陈二豹，她就立刻没有容身之所。他既是她的夫，也是衣食父母。绿桃请了一辆黄包车，拉青杏来一个点心铺子见面。

    皋城街上行走的人依旧气色晦暗，没精打采，年轻男子生怕被拉壮丁，稍有姿色的女人生怕被蒙了头，被弄去那些污浊之地。人人自危。所以这个当口，绿桃叫青杏孤身一人前往，其叵测之心已经不喻自明。当青杏看到一身绸缎的绿桃，还是吃一惊。绿桃对着青杏笑吟吟，给她一个热络的拥抱，脸贴着脸，诉说自己如何如何想她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疑心，换成谁都疑心。可真不是我。要真那样，我还算人吗？”这里要扯上周三娘。周三娘的几个孩子不知什么了病，肚子涨得很大，都陆续死掉了。丈夫怨气她不懂持家，周三娘哭诉自己跟了一个不挣钱的男人，受这许多罪，孩子死了，她也自由了，当下一卷包袱，跟随绿桃来皋城，继续替她梳头。她住在绿桃的偏舍，早梳头，中做饭，晚洗涮，就是住家佣人。周三娘殷勤，替绿桃打听，兜兜转转，得知白马渡福祥饭馆掌柜的女儿没死，还活在世上。

    绿桃得知消息，心里又是一低沉。以前她是希望青杏死掉的，但现在不做这个想头。青杏还是活着好，活着对她有用。绿桃亲亲热热地拉过青杏的手，显摆自己戴的金银首饰，又往她的手腕套上一副白玉镯子。

    “对了，你没被……怎么样吧？”青杏问得含蓄，也不想要镯子。

    “那你也没被糟蹋，也像我一样逃掉了？”绿桃抬高了尾音，盘算接下来的安排。

    青杏想起爹爹的事，觉得不能对绿桃这样硬气下去，心里再不愿意，也得语气和缓。“你爱信不信。对了，我爹对你不错吧，如今他遭了难，你要真心，去找你那军官丈夫帮着说和说和，把我爹爹放出来。我就信你是个好人。”

    绿桃的眼睛更是亮了亮，突然又问起后生的下落。青杏淡淡道：“他走了，或者就是死了。这个你别问，反正你也嫁人了。”可是绿桃一把揪住青杏的衣领，压低着嗓子，非要青杏说个明白。“我比你更喜欢他。说，他出了什么事？”青杏盯着绿桃的三角眼，心里骇然。绿桃的长相和以前大不一样，气质里藏着阴森的尖酸刻薄。虽然她表现得热情，但行动更像是表演。“我饿了，你带我吃饭。”

    有关后生的事，青杏并不想诉诸于口。爱一个人，就是要缄默地尊重，直至带到坟墓里去。她只说后生就是去了其他地方，乱世中人，总离不开漂泊。绿桃不信：“他舍不得你的。哦，我懂了，他一定以为你死了，所以也走掉了。”绿桃咯咯咯地笑起来，“没什么，十八岁的姑娘一朵花，我帮你找好人家。”

    晚上陈二豹回来，见了青杏，他脱下军装，在门边的阴影处停了脚，朝她点了点头。陈二豹眼睛小，这一笑，眼睛眯成了芝麻，嘴巴却又肥厚得不像话。青杏也礼貌地笑笑，毕竟自己上门做客。周三娘煮了不少好菜，陈二豹一个劲劝她吃菜，当着绿桃的面，他夸青杏皮肤白，藕节一样地鲜嫩，而后又咧着嘴笑，露出两颗镶了金的牙齿。“你是绿桃的妹妹，也就是我陈某人的妹子。这里就是你的家，别客气。”他亲自给青杏盛汤，目光一直睥睨青杏粉白的颈脖，顺瞄而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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