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杏 章节目录 第19章 短板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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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汝诚这一哭，就哭到夜里点灯。罗瞎子一直在旁劝慰，掐指再算：“还是不对头，算来算去，青杏那丫头应该还活在人世，这个我可以挺起胸膛打包票。”他这些话不适宜，汝诚更是伤心，伤心得一下子老了十几岁，头发雪白，皱纹爬了满身满脸。经历这桩打击，从外观看，文汝诚已完全一副老人相貌。

    罗瞎子坚持己见。他敲着竹杖，说自己要去睡觉了，睡觉是头等大事。欠一顿觉，就得花三天的睡眠补充。“我可要活到一百岁整，兴许再多活几年。我原本一个家资千万的大少爷，生逢乱世，时运不济，弄得孑然一身，四方流浪，老天爷须怜悯于我，延长延长我的寿命啊。”他话题一绕，“等着吧，那丫头真的没死，就在百里外的地方，受些磨难。”

    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，汝诚捂住心口，一副即将死去的虚弱神情。后生便提醒瞎子：“罗叔，去睡觉吧。”后生唤他一声叔，以示尊重。

    汝诚渐渐地止住眼泪，他担忧起后生的安危。“潮生啊，再过几天，整个镇子都会觉出蹊跷，咱们这个馆子自然是首要的怀疑对象。尸首不能总是埋在柴房，时间一长，还是有气味的。”汝诚建议后生，一了百了的话，莫如丢进长江。

    后生想了想，只需寻条木船，将尸体刨出来，一一地装载在船上，然后摇橹，驶入江中，将尸体丢人水中。但是，有一桩避不过，那就是李贵的巡逻队。江面、江心，渡口，都是重要搜罗地点，行动还是不便。

    第二天晚上，汝诚叫后生进房，后生便进了去。一看，汝诚不是一人，他的身边竟然坐了李贵。后生觉得蹊跷。

    李贵朝着后生阴森地笑了笑，还拍拍他的肩膀，朝他竖起大拇指。“其实我心里也恨。我是曲线救国，保了命，才能图谋以后。”他又告诉后生：“你要搬运尸体，汝诚都给我说了。这事，我搞定。”

    后生不知道李贵设了怎样的招儿，引得汝诚如此信任。但李贵是阴险小人，前倨后恭，态度一天几变，这样的人，本质上该远离。后生疑惑汝诚不该这样轻信。他不知道汝诚处在一生中最脆弱的当口，极易接受一个人的安慰，哪怕是素日厌憎的陌生人。因着这安慰，也就此放下该有的戒备，心智也低了。“我是误会了李镇长。刚才和他交谈一番，方觉他也有爱国之心，也是被逼做的傀儡。眼下我们需统一口径，下一批倭匪过境，只管说什么都不知道。”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……万一李贵真的有向善之心呢？后生还是觉得不对头。

    后生记得那个晚上月亮很大很白，天水相接，小船行驶于江面，平静无波。三十具尸体已经腐烂，奇臭无比，后生撒了许多的稻草灰遮盖。到了江心，后生抛得很快，扑通一声，扑通一声，尸首也就冒个水花，随即没入江底。李贵走过来，把橹递给跟随的一个心腹，对着后生莫测地笑：“沈潮生啊，你说以后，我们吃河豚鱼，实际上是不是就是吃的人肉？”

    后生没有说话，他蹲在船头洗干净了手。处理完尸首，他也产生一种跳河的冲动。对他来说，这个世界上和他有牵连的人，不管是血缘上的，还是感情上的，都不在了。也许，跳下去，是一个痛快的举动。也没什么后悔不后悔，毕竟，人都要走这一遭。看着夜空之下浩瀚的长江水，听着江鸟的尖叫，后生又对这人世起了依恋。父母在九泉之下一定希望自己活到长命百岁。他收起复杂的心思，慢慢站起身。

    李贵来到后生的身边，说他在江中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生物，浑身雪白的皮肤，头部像人，身躯也像人，叫后生去辨认。后生就木然地跟着他，走到船尾。船头是李贵的心腹撑船，船头离船尾有一些距离，加之船舱的遮掩，船尾发生什么，船头的人都不会看见。后生问怪物到底在哪儿？李贵答非所问：“沈潮生，你说过的，你不会凫水，对不对？”后生点点头。从小父母将他当作娇儿抚养，关在书房，以后又进学堂，只令他吃笔墨纸砚的苦，不让他受腿脚奔波的累，连带那些男孩子必备的技能，他在长大后也没有机会学会，比如捉知了，比如爬树，这是后生的短板。

    “怪物呢？”后生问。“一会儿你就看见了。”李贵慢吞吞地绕到后生身后，突然，对着他猛然地踢了一脚，后生不妨，身子失去重心，滚入江水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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