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杏 章节目录 第1章 楔子(第1页/共2页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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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渡口临江，江滩埋着嶙峋乱石，江心是行走的船。薄雾弥漫江面，天空显得很低，斜斜的似要坠落下来。行商的人从甲板登岸，身穿长衫手执文明棍，充作斯文，都一副空虚迷茫的神气。下船的也有苦力，他们剃光头打绑腿，不是挑着箩筐，就是手提扁担，认识不认识的，先寻个角落交谈一番，打听附近有哪些名声好的富人家，当个短期雇工，来的时候兜里空空，回去时，筐子里能多出几十只白馒头，还有结算的银元。

    时节是盛夏了。罗瞎子惯走四方，他不怕热，夏天多熏，可春秋季就有多凉快哪。再说他是个乐观的人，凡事总往好处想，瞧不见码头的热闹，但耳朵警醒，一听路边有个捏着嗓儿像发嗲的卖烧饼妇人，“正宗的季市大炉饼，官人你买不买哎……”，就知道到了吃午饭的辰光。这个当口也没人算命，罗瞎子就预备像往常那样去福祥饭馆子里吃白食。

    要说也是奇崛，这白马渡兴起不过几十年，以前只是一个滩头，要不是被地方政府刻立了长江天险的标牌，上过报，金陵的学生来写生过，还真不知道它藏在地图哪个旯旮。

    可话说回来，白马渡的地理位置确实特别，北靠重镇济川，南临暨阳，是南北通商的必经要道。不会沉寂太久的。果然，经过宣传，白马渡一夜之间雨后春笋地矗立了许多商铺，魔幻地催生出不少富户。

    知了嘶嘶作响，罗瞎子举着青竹竿，梆梆地敲击路面。他走得快，很快摸到就近的芋头田里，摘了一片叶子顶在头上。估摸着靠近馆子了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白瓷大碗，掂起脚尖，吸溜吸溜鼻涕，闻着里面飘出来的河豚鱼子香味儿，嘴巴品咂几下，眉心却拧成个“川”字。

    福祥饭馆正门前，除了本地镇长书写的烫金招牌，还有两棵杏子树。十四岁的青杏小姑娘正爬在树上摘毛杏。“咚”的一声，一只杏果不偏不倚打在瞎子的头上。

    “青杏，你家馆子这几天烧的河豚鱼，味道不对，该不是换了个厨子啦？”罗瞎子不生气，软饭吃惯了，身段也低，知道这小姑娘是掌柜文汝诚的独生娇女，听说还念过书，金贵呢。

    青杏不想睬罗瞎子，她不懂一个健全的人，干啥要将自个的眼睛戳瞎，替人算命也不见得多光荣。

    罗瞎子是外乡人，老家发大水，逃难流落到白马渡，和父母失去联系，从此在渡口谋生。罗瞎子没瞎前，青杏爹曾劝他进伙房打打下手，剥个笋劈个柴。罗瞎子袖子一笼，说这事儿他干不了。问他为啥哩？罗瞎子自诩祖上大户人家，官人子弟，要不是那场水难，他可有几个佣人伺候呢，是正经的爷，这一生宁动嘴，不动手。

    青杏爹也是有趣的。他不但供应罗瞎子吃喝，还将馆子后头竹林窠里的一间茅屋给他当卧房。他到底是哪天眼瞎的？大约听说，是师从了一个从北方来的算命先生，此人吹嘘，他给那些天津的老帅、北京的王爷算过命，极准。那算命先生说要知晓天机，须残损身体器官，祭祀上天，方显诚意。罗瞎子鬼迷心窍，虔诚地自戳双目。罗瞎子听说浙江沿海流行卜算，不少算命的瞎子赚了一包袱一包袱的银元，起房盖屋，迎娶娇妻，当夜不告而别，沿江直下。他在白马渡消失整三年，再回来时，钱没挣到，人却沧桑不少，许是吃了苦头，大概也受了欺负，可说的话却又像神棍：“我还是要回来，白马渡可是个百年不遇的好地方。鱼肥虾鲜，河蚌螺蛳螃蟹到处都是。过一年，还会来一个实实在在的大英雄，要上县志记载，这是神仙托的梦，要不我敢瞎说？”

    罗瞎子唧唧歪歪，不外乎引逗食客发笑，让汝诚放下厌恶之心，好继续蹭吃。等他说道情似的说了半日，汝诚便叫来伙计，端来一碗萝卜肉汤饭。罗瞎子扒拉了个干净，又讪讪地询问汝诚，林子里那间茅屋可在？

    汝诚就很为难，茅屋早被风吹趴下了。汝诚读过书，懂仁义，也有生意人的精明。罗瞎子一张巧嘴，能说会道，管他会不会算命，只往饭馆前儿一站，他那个古怪样儿就能吸引不少人，一个现成的说书先生。汝诚再次收留了他，修葺好茅屋。不过，汝诚也怪，专门送他一个白瓷碗，想吃饭，自己去厨房将碗举上。罗瞎子起初很不高兴，认为汝诚待他似乞丐，轻辱于他。汝诚解释：你到底不是食客，给你一个固定的碗，伙计们也不会弄错，肉鱼都能添加几块。罗瞎子半信不信。

    他知道青杏不理，嘴里又叽咕：“瞎子我去厨房闻一闻。这河豚鱼，要是烧不来，那会吃死人的哟……”罗瞎子是老鼠投胎，厨房里的好吃食，他总能第一时间嗅出摸到，从没失手过，几个伙计都讨厌他。

    后厨掌勺的人，已换成了汝诚。老厨师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，他犯了痛风的毛病，告老回家，看着女儿成婚生子，自己也想续一个媳妇。汝诚没法，他烧煮河豚颇吃力，食客们已然在前堂嘀嘀咕咕，有吃惯了的，马上能从葱花姜蒜中寻出厨艺的参差。有人撂下筷子，知道情由，语气还是和善，话题就移到别处，说起姜县来。

    这就引得人紧张，食客们都压低嗓子，议论姜县那帮日匪会不会一路向南，到了白马渡？恰好罗瞎子捧着饭碗从堂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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