基督山伯爵 章节目录 第1081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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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〇八章法官

    大家还记得，布索尼神甫和努瓦蒂埃单独待在灵房里，这一位老人和一名神甫为年轻姑娘守灵。

    或许是神甫从教义劝慰的缘故，或许是他表现出了仁慈和善的胸怀，话语富有说服力的缘故，老人居然恢复了勇气。努瓦蒂埃得以同这神甫交流之后，就一改先前那种痛不欲生的状态，显出了极大的听天由命，而想想他那么深挚地钟爱瓦朗蒂娜，再看看他如此平静，真叫人大为诧异。

    从死了女儿的这天早晨起，德·维尔福先生就再也没同老人见面。全府的仆人都换了新面孔：他另雇一个人当贴身仆人，也另雇一个人侍候努瓦蒂埃；新来两名女仆服侍德·维尔福夫人；总之，所有仆人，就连门房和车夫，都是新的、陌生的面孔。可以说在这座凶宅里，几位主人之间隔着这一张张生面孔，本来冷淡的关系就越发疏远了。再说，还有三天就开庭审判了，维尔福便终日关在书房里，狂热地工作，准备审判杀害卡德鲁斯的凶手。这桩案件，同所有牵涉到德·基督山伯爵的事件一样，在巴黎社交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。不过，证据并不怎么令人信服，只是一名奄奄一息的逃犯写下的一张字条，他控告原先在同一监狱服苦役的狱友，很可能是衔恨报复，只是检察官早已成竹在胸，他最终起了杀心，认定贝内德托有罪，要在这难判的案件中胜出，自尊心从而得到满足，唯此才能稍微唤起他这颗冰冷之心的一点儿活力。

    维尔福打算下一次一开庭，头一个就审理这桩案子，他一直抓得很紧，预审取证阶段即将结束。因此，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少露面，回避那些多得惊人的向他索取旁听席位证的人。

    况且，可怜的瓦朗蒂娜刚下葬不久，一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，谁看到这位丧女之父恪尽职守，勤奋地工作，都不会感到奇怪，只因这是他能排遣悲痛的唯一办法。

    只有一次，可以说只有一次，维尔福见过他父亲一面，那是贝尔图齐奥第二次去探视贝内德托的次日，即贝尔图齐奥定然将生父的姓名告诉这年轻人的次日，检察官工作累得一时疲惫不堪，便下楼到花园走走；他脸色阴沉，心事重重，就像塔克文396用手杖抽着冒头的罂粟花那样，德·维尔福先生也用手杖抽打枯萎了的细高的蜀葵，而曾几何时，这些蜀葵在小径两边还开得如火如荼，现在枯立在那里，形同谢花的幽灵了。

    他已经数次走到花园的尽头，即我们熟悉的那道朝向荒园的铁栅门，但是往返总是走在同条路径上，总是迈着同样的步伐，总是保持同样的姿态，眼睛下意识地望着自家的楼房，听见儿子玩耍的吵闹声。每逢星期日和星期一，孩子就从寄宿学校回到母亲身边。

    恰好这时，他瞥见努瓦蒂埃先生的房间开着一扇窗户，露出老人的脑袋。努瓦蒂埃先生要享受一下还有暖意的太阳的余晖，就让人把轮椅推到窗口，只见前来告别的斜阳，正照在爬满小阳台的凋谢的牵牛花和爬山虎的红叶上。

    老人的目光死盯着的一点，可以说维尔福只能隐约看见。努瓦蒂埃那目光因急不可待，显得那么仇恨、凶野而焦灼。维尔福十分熟悉这张脸，也善于捕捉这张脸上的各种表情，因而他立刻离开自己行走的路线，以便瞧瞧这种怨毒的目光落在何人身上。

    于是，他望见德·维尔福夫人。她坐在叶子几乎掉光的椴木丛里，手里捧着书，但不时放下来，冲儿子笑一笑，或者将孩子从客厅总往花园丢的皮球抛回去。

    维尔福顿时面失血色，他明白老人的愿望。

    努瓦蒂埃始终注视那个目标，可是突然，他的目光又从妻子移到丈夫身上。现在，又轮到维尔福本人来承受那雷电般目光的袭击了。那目光变换目标，同时也变换了话语，但那威胁的表情却丝毫未减。

    在她头上点火的这些激烈情绪，德·维尔福夫人却丝毫未察觉，此刻她正拿着儿子的皮球，示意他过来拿球，就亲他一口。然而，爱德华却迟迟不肯过去，他很可能觉得母亲的爱吻不值得他折腾一趟。最后，他总算拿定主意，从窗户跳出来，踏进天芥菜和紫苑花中间，满头大汗，朝德·维尔福夫人冲过去。德·维尔福夫人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，亲了一口这潮湿的象牙般的白额头，这才让孩子抓一把糖果，拿着球回去了。

    维尔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过去，犹如鸟儿慑服于蛇一样，他走向小楼，随着越走越近，努瓦蒂埃的目光也随着他向下移。眸子中的怒火简直要喷射出来，足令维尔福感到他整个人，乃至内心深处，都被那火焰吞噬了。的确，从那目光中，同时能看出一种血腥的谴责和一种可怕的威胁。这时，努瓦蒂埃挑起眼皮，举目望天，仿佛在提醒儿子遗忘的一个誓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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