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节程君允仍在京城,他不知道自己的大哥在北方遇到了要命的难题。
他闲来无事,忽然又想起隽秋的病,有好一阵子没见了,不知道好些了没。轻车简从,经祥祺大道,转至春园街,再经寿康大道,从后角门进了太师府。也没通报,径直走到隽秋的居所。一进门,便见隽秋似乎好多了,坐在椅子上,身上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氅,正在烛下看着什么。程君允凑上去,隽秋吓了一跳,连忙回头看去。
“小叔叔好的多了嘛。”程君允看他没有前几天的病症了,也十分高兴,又用辈份之事打趣他。
却见那纸上写着轻巧隽秀的行书。因为字迹不大,程君允没有看清楚。
“小叔叔这是有什么红颜知己了吗,是哪一家的姑娘呀?”
这话虽然孟浪,有些无礼了,隽秋却不以为忤。初始震惊他来看自己,这时不禁笑道:“小殿下可不要乱说话,这儿的规矩太多,有人瞧着我呢。说起这事却是一桩千古悬案了,我前几日大概鸽子飞错了,被别人捡去,却竟有了回信。”
说着把那张细小的纸条递了过来。
只见那上面写道:白雪落浮尘,花开正逢春。风萧吹重雾,月朗照乾坤。
“这四句诗正是应了我给你的那四句话。正是风花雪月四字,我本来是十分消沉的,看到这几句话反而觉得,写字条的人是个难得清朗开阔的人。我看了这些文字,真的觉得好了大半。”
程君允又读了一遍,“虽不是什么文采斐然之辈,但这字句之中还竟然有些佛家的味道。真如隽兄所说般十分难得了。”程君允笑道。
他看到隽秋好多了,特别是在秋天来临的时候,心里也替他高兴。又坐了会儿,知道太师府的规矩多,也就先行告辞了。
等程君允走了,隽秋这才把刚才的那张纸条拿起来。如果仔细看的话,下面折了一折。隽秋将字条打开,那下面写着“幼嘉”二字。
隽秋默默盯着那两字半晌,微微苦笑了起来。
原来世间有这样一个人,即便是自幼代替妹妹出家,仍然能做到清朗光明的。而自己,却在太师府的角落苟活,在父兄耀眼光芒的阴影中苟活,在久病的身躯之中苟活,在二十年前被自己遗忘的腥风血雨之中苟活。
他不禁问自己,若自己是那个长生庵里的幼嘉居士,也能把自己的姓名写在字条的末尾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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